鄭陽輝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，見程喬不像是受傷的樣子，他又來到石風華跟前，摻著他離開墻壁。

看到鄭陽輝，飛雪的眼角幾乎瞪裂：“你，你上去了？”

鄭陽輝挺直腰板，堂堂正正地點頭。

飛雪那張怎麽看都美的臉瞬間扭曲，掙紮著想抓住鄭陽輝，可胸膛的疼痛讓她寸步難行，一個搖晃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
“小雨，你們把小雨怎麽樣了？”明明是質問的話，此時的飛雪說出來卻有氣無力，看得出她傷得實在不輕。

一系列局勢的變化發生在一瞬之間，主角之一的程喬好半天都回過神來。她楞楞地摸摸自己的臉，再看看雙手，剛剛她什麽都沒做，卻將視為不可戰勝的勁敵的飛雪打成了重傷？

她不會是緊張過度，產生幻覺了吧？

“你說的是她？”鄭陽輝從懷裏拿出白玉，在飛雪眼前晃了晃。

白玉的表面閃現陣陣光暈，普通人或許看不出來，但飛雪一眼就能看出小雨被關在其中。

“畜生！”飛雪咬牙切齒，要不是她動不了，非得把眼前這三個道貌岸然的混蛋撕碎不可。

“我等沒有傷害她的意思。”鄭陽輝小心地將白玉裝進口袋，他會先抓這個叫小雨的女孩，也是因為想著有她在手，說不定能讓飛雪有所顧忌，方便他們全身而退，沒想到程喬小宇宙爆發，竟然憑一己之力將飛雪打倒了。

可此時的程家顯然不適合做避難所，尤其飛雪無力保護之後，小雨留在這裏只會更加危險，說不定真有其他邪修趁機溜進來。

雖然他們現在也顧不上小雨，但至少可以把她送到相對安全的地方，托信得過的人幫忙蘊養其魂魄。

“你們，真的會善待小雨？”飛雪的語氣緩和了一些，搖晃著從地上爬起來，卻還是倒下來，無奈之下只好靠著墻邊坐好，直勾勾地盯著鄭陽輝。

“你不是普通的鬼魂。”飛雪上下打量著鄭陽輝，雖然看不出對方和普通鬼魂有什麽差別，但能和程喬站在一起的，肯定不是普通鬼。

鄭陽輝不置可否，程喬已經暴露真身，那麽他是誰，其實很好猜。

“呵……”飛雪忽然笑了，笑容有些落寞，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，“也好，小雨交給你們，比留在這裏好……”

幾百年來，她嘗試過各種方法想要幫助小雨重塑魂魄，哪怕不能修成鬼身，至少也要魂魄健全。結果呢，小雨至今仍沒有主觀認知，那些普通人看來玄之又玄的法術，在小雨身上統統無用。

邪修的所有辦法她都試過，也只能讓小雨保持現狀，若是將小雨交給程喬，是否會有一線生機？

飛雪想著，目光一點點轉向程喬，眼裏滿是希冀。

程喬清楚現在不是說話的時間，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：“小雨是你的什麽人？”

飛雪的嘴角劃過一絲溫暖的弧度，眼光變得無限溫柔，“小雨是我的……女兒。”

這個答案超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，三人對視一眼，都沒想到那個據說是平凡人的女孩，竟然是著名邪修飛雪的女兒。

“我承認自己修習邪術以來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，但是小雨是無辜的，她從出生開始，就和她的父親一樣，過著平凡人的生活，可是她有我這樣一個母親，就是她無法洗刷的罪孽……”

許多人都知道飛雪叛出師門，成為邪修的過往，卻極少有人知道修行千年之後，擁有著世間絕無僅有的絕美容顏的飛雪，經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。

她愛上了一個普通人，並生下了一個女兒。

她以為自己可以像普通人那樣，和心愛的人，和女兒平安度過一世，卻沒想到有仇家找上門，殺了她的丈夫和女兒，還將他們的魂魄打散。

“那時候，小雨剛滿十七歲，正是花一樣的年紀，出事前，她還在和我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大哥哥……”飛雪的笑容愈發苦澀，眼角有點點淚痕。

那天她沒在家，仇人找上門將兩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擊殺，等她回家時，連丁點殘魂都找不到。

小雨口中的大哥哥，就是年輕時的程玉華。

程玉華深愛小雨，得知小雨被人打得魂飛魄散，他立刻發動整個程森後人一脈去尋找仇家，並用程家祖傳的秘法，收集到了小雨的部分殘魂，經過多年的調理，小雨才能像現在這樣有個完整的形態，只是離正常魂魄的狀態還差得遠。

時隔許多許多年，程玉華有了自己的妻子，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小雨，一直想要為小雨重塑魂魄。他的子孫一開始看不慣他的做法，可誰讓小雨有個法力超強的親媽呢，別人只能心裏想想，誰也不敢說什麽。

“程曉霞告訴我，她有辦法救小雨，代價是要我殺掉你。”

所以她才會出現在大明山，可她沒有想到，程曉霞的根本目的是想用她拖住程喬，方便自己潛入大明山的程家基地，尋找老祖宗程森留下的法寶。

後來程玉華親自外出尋找程喬，飛雪留在程家，時刻保護女兒。

程喬看向飛雪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同情，不管這個女人犯下個怎樣的罪孽，她的女兒都是沒錯的，這份痛苦折磨不該小雨來承受。

可她也沒聖母到忽略飛雪過往的一切，更沒忘記他們潛進程玉華宅子的重點：“你在程家見過言渺嗎？就是當初在大明山，和我在一起那個小姑娘？還有這個……”

程喬摸了下口袋，這才記起法寶被她交給柳齊帶走了。沒辦法，她只好用手比劃了下，她相信以飛雪和程家的關系，她一定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。

“是往生璧。”飛雪一語道出那法寶的名字。

“往生璧？”石風華看看鄭陽輝，後者搖頭，他們修行多年，卻從未聽說過這樣一件法器。

“往生璧是程森改良而來，程森是誰，你應該知道吧？”飛雪看向程喬。

程喬點頭。

“程森對你們程家而言，或許是一份恥辱，但是你也不能否認，他改變了你們程家對術法的認知，比如，陰間是真實存在的。”

飛雪此言一出，程喬三人的神經立刻繃緊了。

鄭陽輝和石風華面面相覷，陰間是真實存在的？他們的目光同時落在程喬身上，等待著她的反應。

程喬嚴肅地樣子，間接告知了他們答案。

兩人心裏頓時掀起驚天巨浪。

他們修道弟子陽壽到了之後，都會為自己尋找轉生，從根本上杜絕了陰陽輪回的麻煩，也因此，沒人知道正常人死後，魂魄會去哪裏，又會經歷什麽。

許多修道前輩也曾試圖探索過陰間，可修道界的規矩太多太冗雜，他們能做的實在有限，到頭來仍是一無所獲。

原來陰間是真實存在的，而這一點，程家早就知道了！

飛雪似乎沒有留意到他們臉上的震驚，繼續說：“而往生璧，就是開啟陰間大門的鑰匙，結合陣法，就可以開啟陰間的大門。”

往生璧原本有兩塊，一塊是天地間的至寶，一塊是程森利用畢生修為打造出來的，程森將至寶交給了程家當年的家主，而那塊他自己打造出來的，則被他留在了大明山的基地裏。

之所以沒有上交給程家，是因為那塊往生璧是個半成品，程森曾經做過實驗，沒能打開陰間大門。

“後來程森被封印，他的後人脫離程家，尋找著救出程森的方法，直到近些年，他們才知曉往生璧這東西，並由程曉霞將其帶回程家。”

可那東西不曉得是放的年頭太多，還是半成品本身就有問題，剛拿到程家，程玉華一碰，就碎了。

程家得到往生璧後閉關那段時間，不是在想著這法寶有怎樣的用處，而是在想如何將其修補好。想來想去，程玉華決定將其一分為三，自己保管一塊，程宇和程曉霞各保管一塊，三個人用自己的方法滋養法寶，看是否能夠將三塊往生璧重新拼在一起。

“前些日子，往生璧有了愈合的兆頭，所以他們全部出去找你，想趕在往生璧恢覆好的同時，開啟封印，救出程森。”

飛雪深吸口氣，繼續說：“程玉華的那塊，我不知道他放在哪裏，跟你在一起那個小姑娘我也沒見過。”

如果有機會再見，她倒是想問問言渺是怎麽變成地仙的，這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腦袋也爭取不到的福利，這份恩澤若是能分給小雨一點點……

飛雪看向程喬的目光再次炙熱起來，她身邊不僅有地仙，還有個鬼身的修道弟子，好像只要和程喬在一起，再慘的人，再慘的魂魄也會有不一樣的際遇！

小雨是否也能像那些鬼魂一樣？她不求女兒成仙，只希望她能像正常人那樣，入輪回，來世安安穩穩地做個真正的普通人，再也不用擔心被打得魂飛魄散。

程喬不曉得飛雪打得什麽算盤，此時她的眼睛不停到處瞧，想要看看程玉華的宅子是否也有地下密室。既然確定了往生璧有三塊，那麽程玉華的那塊很可能就在他自己的宅子裏，只是飛雪很少來程家，來了也只是陪著小雨，根本沒關註過罷了。

鄭陽輝和石風華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，三人無暇再管飛雪，分散開來到處尋找著密室的入口。

飛雪緩緩閉上眼，懸了多年的心忽然就放下了。

罷了，活得夠久了，如今女兒有了保障，她也可以安心去找她那不知飄散到哪裏的愛人了。

幾百年過去了，他會在哪兒呢？要是當年也能找回他的殘魂該多好！哪怕沒有知覺，哪怕不認識她，都好過現在這樣，自己擁有著無限的壽命，而深愛之人卻已煙消雲散。

只盼消散之後，她能尋到他的氣息，即使化為世間的一道風，也好過長長久久、沒有盡頭的思念……

……

程喬三人將整個一樓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發現密室入口，犯難了。

往大了說，整個程家基地都是程玉華的，誰規定他只能把東西藏在自己宅子裏了！可程家這麽大，他們總不能一寸一寸翻吧！

往生璧能夠開啟陰間大門，落在程家手裏實在無法讓人心安，誰知道他們救出程森之後，會不會再用往生璧做別的勾當。

心裏不踏實，程喬又回去找飛雪，看能否問出點別的。一看之下，程喬倒抽了口冷氣，她怎麽都沒想到在他們誰都沒留意的時間段裏，這個叱咤風雲、換臉邪術的創造者，竟然死了。

邪修身死，魂魄入不了輪回，也沒有辦法變成鬼，尤其飛雪是被程喬的血脈之力重傷，身死即意味著魂飛魄散。

看著地上正逐漸發黑，進而一點點消散的屍體，程喬說不出什麽滋味。她以為和飛雪之間還有很漫長的仗要打，萬萬沒想到一切終止於此，終止得莫名其妙，終止得她毫無心理準備。

鄭陽輝看看地上毫無生氣的飛雪，拍了拍程喬的肩膀。對飛雪而言，這樣的結局或許是最好的，起碼在她死之前，將女兒交給了能夠信賴的人。

不管是邪修，修道者，還是普通人，一旦心裏有了牽掛，就會覺得時光特別漫長，而像飛雪這種活了上千年的邪修，在度過了漫長沒什麽滋味的人生之後，突然進入了彩色的生活，這無疑是令人欣喜的。

可這份彩色最終化為了血紅，丈夫魂飛魄散，女兒魂魄不全，之後的幾百年，她除了想盡辦法救女兒外，人生沒有其他任何目標。

沒有希望的人生，往往才是最折磨人的。

也許，在小雨變成如今這樣之後，飛雪曾不止一次反思過自己，如果不是她作惡多端，不是她殺了太多人累積了太多罪孽的話，自己的女兒，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就不會遭遇毒手。

可即便是邪修，也沒有時光倒流的本事，她只能接受現實，只能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。

眾人感嘆的這會兒工夫，飛雪的屍體徹底變為灰白色，不是正常的腐爛，而是類似於龜裂，然後一點點分解消散，什麽都不會留下。

“走吧，咱們再去樓上找找。”鄭陽輝招呼著石風華上樓，片刻後，程喬也跟了上來，沒了飛雪，他們可以毫無顧忌地檢查。

尋到二樓走廊最裏面時，程喬對一道雪白的墻壁產生了興趣。正對著看什麽都看不出來，可如果不經意地用餘光去瞥，就會發現這面墻似乎是流動的。

程喬揉著眼睛看了半天也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，急忙叫來鄭陽輝和石風華一起研究。

鄭陽輝在墻面上鼓搗了好一陣，認真又興奮地說：“如果我沒判斷錯誤，這應該是個結界！”

程喬和石風華精神一振，有結界，說明裏面是大多數程家人也進不去的地兒，很有可能就是程玉華藏東西的密室！

可這結界等級很高，程喬和石風華使勁瞧也看不出結界的痕跡，鄭陽輝勉強能看出一些，但對如何破解也是一頭霧水。

“要不，硬破？”石風華邊說邊看向程喬，他是最直觀看到程喬臉上紋路中騰起銀龍、擊殺飛雪的人，連飛雪那種輩分比程玉華高得多的邪修都能擊敗，眼前這個結界也不在話下。

被石風華看得渾身不自在，程喬下意識摸摸臉頰，危機消除後，她臉上的紋路自然消失。之前是因為石風華身處危險，她本能地激發了連自己都不曉得的能力，現在嘛，她根本不知道怎麽才能再次讓銀色紋路流動起來，更別說擊碎眼前的結界了。

鄭陽輝摸了摸墻壁，對程喬說：“雖然我沒看到當時的情景，但聽風華的描述，那份力量原本就是屬於你的，在危急時刻被激發出來了而已。你只是還沒學會如何運用那份力量，不代表你不能運用。別給自己太大負擔，嘗試著去控制你體內的法力，不成功也不要緊。”

是這樣嗎？程喬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能夠擊潰飛雪，剛才那神來一筆，真的不是巧合嗎？

事已至此，沒時間給程喬自我否定，她盤腿坐在那面墻前，閉上眼開始運行體內的血脈之力。

血脈之力相應召喚，開始在她的體內游走，程喬有意識地將其引導到臉上，看是否能喚醒隱藏起來的紋路。

鄭陽輝和石風華屏住呼吸，小心翼翼地看著，生怕發出聲響打擾程喬。

萬一控制不好血脈之力，再來個走火入魔什麽的，可不是鬧著玩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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